庇護所

　　「老實說我是認真的佩服你，姑且先不論那小子會不會喜歡你，這可是沒拿捏好就會犯法的事情啊……喂！你有在聽嗎茂夫！」

　　「不會犯法的。」

　　「你這意思是想慢慢等他成年？不怕他被別人捷足先登？憑你那一旦靈幻遇到危險就沉不住氣的樣子，要不是人家小孩子單純，早就不知道露餡幾百次了，何況七年九年？你最好是等得起。」酒窩一邊說一邊和他保持安全距離：「別瞪我，我又沒說他蠢。」

　　影山茂夫收回懾人的視線：「你說的是特殊狀況，平時根本沒越線吧。」

　　他一直都最擅長忍耐了，二十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，七年九年算什麼。

　　「不不不，不是這個問題，拖久了對你自己也不好吧，本大爺在關心你喔？」

　　「我知道，我會臨機應變的。」モブ慢條斯理地吃完一個三角飯糰：「……嘛，反正真的想逃也逃不了。」

　　「……可怕。」

　　他其實想說沒必要吊死在一棵樹上的，天涯何處無芳草，玩養成實在太冒險，小孩子的喜歡是三分鐘熱度太正常了，但茂夫不聽勸就是不聽勸。

　　「話說那個小鬼不是說要來嗎，都幾點啦？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​

　　四年一班靈幻新隆小朋友正呆呆地站在一堆家庭聚餐的區域，格外突兀。

　　他沒告訴家人今天是運動會，理所當然沒有人來看他，更不會憑空生出便當給他吃。

　　忘記是他的錯，但這跟他覺得委屈是兩回事。

　　如果是平時靈幻可能就邊打哈哈邊融入任何一個圈子了，至少吃點零食也好，可現在他沒有打擾人家溫馨氛圍的勇氣。

　　他悄悄逃走了。

　　靈幻一直跑一直跑，跑到腿終於累得痠疼才放慢速度，最終挑了塊空地坐下。

　　這裡是校內的前停車場，已經很久沒有人停車了，被淘汰的遊樂設施也擺在這裡，該生鏽的地方生鏽、該積塵的地方積塵，某些角落還能看見不怎麼漂亮的蜘蛛網。靈幻沒特別在意，反正不是G先生就好。

​

　　開始不舒服了。

　　好餓，好渴，好累。

　　這裡有監視器，就算發生什麼意外還是倒在這了也不至於死不瞑目吧。

　　可是好冷，還總有奇怪的聲音。

　　拜託來個人……誰都好……身體……身體動不……

　　モブ、救——

​

　　「新隆！」

　　蜷縮在角落的靈幻抬起頭，他家師父的頭髮被風吹得亂七八糟，沒穿西裝外套，皺巴巴的襯衫還鬆開兩顆鈕扣，領帶是歪的，衣襬的一角露在外面。

　　因為他不說話，モブ便逕行蹲下來翻看他的手，反覆檢查他有沒有受傷。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被師父關心的感覺比競賽得獎還高興，靈幻有點驕傲地想現在他是全校最幸運的小孩，然後掏出今天一直沒派上用場的手帕輕輕替モブ擦汗。

　　明明可以靠超能力卻還是一路跑了過來。

　　モブ愣了一瞬，耳根微紅。他咳了一聲，故作鎮定的摸摸靈幻的髮絲：「要回家嗎？」

　　靈幻搖頭。

　　「……相談所？」

　　「好。」

　　於是モブ牽著他離開學校。他沒頭沒腦的想到被王子從高塔帶走的公主，如果師父是王子的話，好像是蠻帥氣的，但以師父的氣質和能力，王子這個頭銜感覺不太夠。

　　無論如何，以後借物賽跑出了這種題目他會找師父的。

　　雖然モブ經常冷著臉，生人勿近的樣子，可他的手十分溫暖。靈幻選擇性忽視了自己怦怦狂跳的小心臟，偷偷打量著師父，不自覺又勾緊了指頭。

　　直到上樓梯到目的地，モブ才鬆手準備開鎖，靈幻扯了扯他的褲管。

　　モブ疑惑地看他，倒也沒嫌麻煩，順著他的意再次蹲下，靈幻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就往モブ的雙頰一拍。

　　「……做什麼？」

　　「因為師父看起來很苦惱的樣子。」

　　「我沒事。」

　　「明明會笑就不要老是擺臭臉嘛，對健康不好的喔。」

　　「新隆君都已經懂得說教了啊。」

　　「這才不是說教……」靈幻支支吾吾的，頂著比夕陽還紅的紅暈決定還是說出來：「唔……我……更喜歡モブ笑的時候……所以說……」

　　「我也是喔。」

　　「這、這樣啊。」

　　眼看已經到了相談所，害羞的小孩倏地不顧モブ的叫喚奔向大敞的窗前，猛衝的力道使整個上半身都快伸出外面了。

　　「新、你在幹什——」

　　靈幻回頭，徹底放鬆的笑容如春季綻放中的櫻花，一瓣瓣的溫暖落進影山茂夫鼓噪的內心。

　　「哎呀，我以為有彩虹呢。」他調皮地吐舌，不過沒能緩解モブ緊繃的表情。

　　「……都沒下雨，哪來的彩虹？而且我不是說這樣很危險嗎？摔下去怎麼辦？」

　　「反正師父會救我嘛。」靈幻小聲辯解。

　　「就算那樣……」

　　靈幻趕緊轉移話題，從抱怨馬拉松、吐槽趣味競賽的設計、繞到問影山是什麼讓他開始做起了除靈業務。

　　雖然說不上吃力不討好，但以他的能力只賺這點錢實在有些暴殄天物了。

　　好奇的成分有，不算隨便問問，然而得到答案的發展是他沒料到的。モブ做這行確實不是為了錢，像他這樣沒什麼慾望的人，錢只要能維持基本生活就足夠了，他只是在等某個人的出現。

　　「能讓師父等那麼久……會是什麼樣的人啊。」

　　「是一個在我的世界點燃燈火的人。」他語帶溫柔地道。

　　靈幻聽不太懂，但他隱約從師父的神情和語氣，感受到那份無比珍視的心意。

　　那個人……

　　「應該很厲害吧，他。」

　　「是啊，很厲害。」モブ說。

　　一個是推測語氣，一個是現在完成式。

　　靈幻嘴張了又張，一向伶牙俐齒的他忽然半個字都接不下去。他想要大叫，想抓住影山的手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，不想和別人分享他獨有的特殊待遇。

　　他一點也不在意モブ心裡有比他還重要的人。

　　他不在意。

　　他才不在……

　　「怎麼突然哭了？」

　　啊。

　　「因……因為我餓了。」

　　「你是小嬰兒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師父真笨。」

　　「什麼？」

　　「我說謝謝您過來找我。」

　　靈幻埋進モブ的胸口，突然覺得還是小孩子的自己也蠻好的，可以毫無顧忌的依賴他，可以死皮賴臉的靠在師父身上，想睡的時候就睡，想哭的時候就哭，想抱的時候張開手臂就能抱，盡情耍賴也不會被拒絕。

　　「……我果然還是不要長大了。」

　　「那可不行。」

　　還得等你長大才能結婚呢。

　　影山茂夫回抱著悶聲哭泣的孩子，似是挑釁的對在靈幻背後的酒窩眨眨眼。

　　——相談所所長的秘密計畫，今天也有好好地進展哦。